2023年12月7日,农历十月廿五,大雪。
“晨起开门雪满山,雪晴云淡日光寒。”“六出飞花入户时,坐看青竹变琼枝。”当古人的诗词像雪片一样在天地间飞扬,便是大雪飞临人间了。
大雪,大者,盛也;雪,诗情也;漫天雪飞,落地盈尺,山峦望而生畏,河川凝而成冰。朔气凛冽,鹖鴠不鸣,阴风始乱,天寒地冻,人间至此雪盛时,人们阊阖扃闭,煮酒温茶,赏雪赋诗,围炉夜话,敬颂冬绥,一年中最休闲和风雅的浪漫时节开始了。 孟冬时常听寒号鸟“哆啰啰”的夜鸣求旦,大雪时鹖鴠不鸣。实际上,寒号鸟是一种复齿鼯鼠,又称鹖鴠,冬天会在巢穴里靠储藏食物过冬,若因天寒或食物不足,可能会死亡。 在阴气盛极时,阳气开始萌动,老虎选择此时求偶交配,因为它们要怀孕八个月,来年七月才能生宝宝。而不畏严寒的荔挺兰草触觉最灵敏,刚感到一丝阳气,便开始抽出新芽。 “雪,是天空写给大地最美的情诗。”飘雪,让冬天不再枯寂,雪花片片随风舞,农家庆祝丰收年。一日三餐捱得那么近,干脆就吃两顿饭。漫长的夜里,村戏开始排练了,晚上可以到俱乐部去排练大戏或舞蹈小品,准备春节时到邻村巡回演出。“上场舞刀弄枪,张口咬文嚼字”,吹拉唱弹划破了冬夜的寂静;绣履追尘、长袖曼舞的飘逸,惊艳了时光。 大雪飘飘,天地间每一处都是小孩的游乐场,堆雪人、打雪仗、捕鸟雀,“挤油渣”游戏。屋檐下一溜长长的冰挂子,用长杆打下来当玩具,当冰棍,咯嘣咯嘣地吃,鼻子冻红了,嘴唇冻木了,满嘴冬天的味道。小河结冰了,又成了他们天然的溜冰场,打着“滑哧溜”,兴奋的忘乎所以,一不小心摔个大跟头,拍拍摔疼的屁股,爬起来继续溜,碰上冰薄的地方掉进水里,湿淋淋地爬上来,回家免不了一顿笤帚拍打。 最浪漫的是堆雪人,恋爱中的年轻人,喜欢在雪地里玩慢镜头的奔跑游戏,你追我赶累了,就堆起雪人,拍照,发朋友圈,发抖音炫耀,“今朝与你同淋雪,此生也算共白头。” 南方的艳阳里,对应着北方的冰天雪地。太阳出来喜洋洋,便是老人们晒太阳的好时光。古人称晒太阳为负暄,宋代郭印说“茅檐负晨曦,暖入四体舒。怡然得真趣,自谓世所无。”负暄一词出自《列子.杨朱》,说宋国有个农夫,冬天只穿着乱麻做絮的夹袄,忽然享受日光的暖,兴奋得对妻子说,没有人知道日光可以取暖的好处,我要把它献给君王,会得到奖赏。多么天真可爱可怜的想法啊,他不晓人世间高屋暖房、丝棉绸缎、狐皮貉裘的暖,觉得天底下晒太阳就是最美的事了。但是负暄之暖,的确是冬天的一件美事。 那些老人,在有日光的正午,提着马扎,依着墙根,操着袄袖,眯着眼睛晒太阳。负暄好像是老年人的专利,年轻人忙忙碌碌,哪有工夫晒太阳。而年老时,可以在墙根下,背日而坐,回忆、打盹,养生之道也。这也是白居易所说的“杲杲冬日出,照我屋南隅。负暄闭目坐,和气生肌肤。” 天阴烤火,天晴负暄,都是冬日雅事。人们包裹在厚厚的棉衣里,百上加斤,臃肿笨拙,但是围炉烤火是个很接地气的词,从前,人们会围着一个火炉或火盆,烤着温暖的生命之火,谈天说地,讲古论今。以前大队的饲养院,如今村里的超市,基本是农村CBD中心,村中新闻是从这里起草发布的。在炉边,可以下象棋、打扑克、走五子、做针线活、剥花生、讲故事,因此小学生的文学启蒙创作基地常常在这里诞生。 文人煮雪烹茶,方为人间至味。白居易《问刘十九》: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刘十九踏着咯吱咯吱的小雪来赴约,约上了李白,李白建议干脆举办个历代诗人沙龙,对雪斗诗,他首先来一句夸张的“燕山雪花大如席”,接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,又抛出“应是天仙狂醉,乱把白云揉碎。”陆游拍打着身上的棉衣说:“烈风吹雪深一丈,大布缝衫重七斤。”薛昂夫缓缓吟诵:“天仙碧玉琼瑶,点点扬花,片片鹅毛。”柳宗元说:“老夫曾独钓寒江雪时,看到的是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”岑参也从边塞发来消息: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”刘长卿在雪夜刚回家禁不住感怀:“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”纳兰容若随着康熙帝出关东巡,禁不住慨叹:“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。”谢太傅却拿出侄女谢道韫的诗炫耀说,各位大咖写得都是流芳千古的名句,但是我侄女的“未若柳絮因风起”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。于是大家都夸谢道韫有着冰清玉洁的聪慧。张打油却说:“你们文文绉绉的,我老农也来一句,黑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。”张宗昌也凑上来装风雅:“什么东西天上飞……筛石灰呀筛石灰。”众人哄堂大笑,白居易说,雅俗皆可传千古。 风花雪月只是精神生活的一部分,日子在粗衣粝食的烟火里逐渐葱茏。天寒地冻时,要腌制咸菜、腊肉和香肠。陶制的坛坛罐罐里,腌着萝卜、芥菜、“鬼子姜”“地偻”等。这些咸菜再出坛子时,就变成了“瓜齑”。瓜齑腌制慢慢会由青变黄,成为老瓜齑,长期存放而不腐败。在食物短缺的年代,腌一大缸咸菜可以吃到第二年秋天。 大雪腌肉、腌鱼、灌香肠,没有苍蝇的干扰,不怕高温晒坏,所以家家户户从大雪开始,哩哩啦啦直到大寒时节,随时可以制作腊肉和香肠,挂在屋檐下晒冬,成就了一道蕴满烟火气的美景。 大雪多祝愿,愿世间所有的美好,都是恰逢其时,愿流浪在外的一切生物,都能够找到一份温暖。 璜山书院成立于2017年,是烟台市璜山文化交流有限公司旗下的文化传播品牌,坐落于烟台市芝罘区毓璜顶西路121号,办公和活动场地面积近3000平方米。在璜山书院基础上,于 2023 年筹建了璜山民艺博物馆。璜山书院以讲学、藏书和传承文化为己任,努力打造成烟台一处内美的文化地标和城市会客厅。